下一张也是一幅画。
也画着一枝花。
也是木槿花。
只是和上一幅不一样,上一张画的花是盛开着的,而这一幅却是半开着的。
程木槿深深吸气。
再放到一边去。
再慢慢往下看。
待一张一张地翻过去,她的唇角便不由抿的更紧了。
这些花竟是按照顺序来的。
第一张盛放的,第二张开了半开的,第三张开了一两瓣的,然后就是大的花苞,再然后,就是小的花骨朵,然后,接下去,就是刚刚长出花苞的树枝,以此类推下去,到最后两张画时,头一张就是程木槿三个字,而最后那一张上面,则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:程氏。
郑侯爷这是……
望着那遒劲却不失秀丽的两个字,程木槿一双平静的杏目隐隐泛起了波澜。
有些事情不捅破,便是窗户纸,大家隔着窗户纸,不当一回事也就罢了。可是若是捅破了,那你再想让它回归原样,便是不可能的了。
程木槿不说聪明绝顶,可也不傻。只是因知晓许多事情是不能遂人愿的,多想无益,便都是放在心里,静待事情自然过去。
她是这样想的,就也认为郑侯爷和她一样。只因郑修是朝堂老手,据说十四岁就承了爵,自然经历过的风雨更是比她多出几多,既是如此,那他便更应会比她明白其中的道理——他们是不可能的。
莫说是正妻,即便是良妾,她现时的身份也不可能。
难不成郑侯爷要让她做外室,亦或是叠被铺床的通房丫头?
程木槿微微叹息。
郑修应是没有那么下作才是。
正因有了这样的预测,她才会安然若素地过她的太平日子,即便是齐胜告诉了她宁小娘子追夫的事情,她也是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。
当然,若说没有一点点惆怅,也是假话。毕竟,她得承认,郑修郑侯爷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男子,这并不只因他的侯爷爵位,而是他的为人处世,亦是有许多让她欣赏之处。
为此缘由,程木槿只能说是他们只适合做伙伴了,至于其他,且还是各自安好为是。
可谁知,这件事情竟是完全朝着她没想到的方向发展,且还是在这样的时间段里。
程木槿想到那个追着郑修跑回京城来的小娘子——镇国公宁虎臣的女儿宁小娘子。
程木槿不由微微垂目,露出一丝苦笑来:郑侯爷,您老人家还真是幽默啊。您知否?这样的浪漫若是换了别个女子,该会怎样?
她轻轻叹息,心中几多无奈,纤白的手拿起最后一页纸来。
这张纸内容终于不一样了:是一张房契。
是她京城的那处院子的房契。
郑侯爷连这个也一并送给了她。
程木槿秀美白皙的脸上一片肃然:她看到了郑修那势在必得的决心和决绝。
他这是要做什么?!
程木槿放下房契,再看向那张写着‘程氏’二字的纸。
只是刚盯了一晌,她忽然就是眉间一动,发现了一丝异常。
她在古墓中也练得一副好眼力,就隐隐觉得这张纸背后似是还有字。
于是,她便轻轻把纸张翻转过来。
然后,程木槿一双本就很大的杏目便不由得睁得更大了。
莫要生气,等我。
‘莫要生气,等我’,这是什么意思?
程木槿刚刚平复的心绪顿时又剧烈跳动。
若说是光有一支银钗,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解释为郑侯爷完璧归赵,把本属于她的东西归回还给她了。可如今加上下面这些木槿花的图画,她就再怎样解释给自己听也是枉然了。
如今又有这样一句话,那就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无论她怎样替自己遮掩,也是遮掩不过去。
莫要生气,等我。
这寥寥几个字,便说尽了一切。
程木槿深深呼吸。
郑侯爷这是说让她不要因宁小娘子的事情生气,也是说不要因他恋慕她这件事情生气,只需等着他便是了。
这个自大狂,他怎知她喜欢他?
程木槿修长的手指不由紧紧攥成拳,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气来。
她勉强平静住心绪。
又把那张纸翻转回去放好,然后再把其余的重新放好,接着再把那支银钗和鼻烟壶黑背蟾蜍放到最上面,按照原来的样子一切归位。
最后,她便轻轻合上了盖子。
随着那啪嗒一声响,程木槿也不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来。
她可以视郑侯爷于无物,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,可奈何郑侯爷却不这么认为。他认为她应该等他,他认为她应该进侯府,他认为她……一定喜欢他。
程木槿又叹了一口气。
不能否认,她是有些许喜欢的,可那又怎么样呢?这是不可能的啊。
这并非因自己的身份低微而自卑,也并非故作矫情,觉得一个民女就不能嫁入豪门。
这是两码事。
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