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墨枝也晓得,这样的事情,还是应当告诉娘子一声的。
不管娘子自己怎么想,心里总是要有个准备才行。若不然,到时候侯爷大婚,娶了那位宁娘子回府里去,她都不敢想娘子该是什么样子呢。尽管娘子平日里总是一副平静安然的模样,对谁都淡淡的,可她却是总觉得有些害怕不对劲呢。
可怎么办?她却是实在不知该怎样和娘子说啊。
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,侯爷突然派人捎回来了这样一只匣子,那这是什么意思呢?这里面到底是装的什么呀?
墨枝心里忍不住又是一动,于是就悄悄又往后退了两步,刚想开口跟娘子再次告退。
却发现娘子这时候已是扭动了钥匙,开始打开匣子了。
墨枝见状只得住了嘴,悄悄屏住了呼吸,安静地看着。
程木槿思虑再三,还是拗不过心里的好奇去,决定打开匣子。
她慢慢把扭了一次的钥匙又轻轻往回一拧,回归了原位,然后又把钥匙再插进底去,向左边扭了两扭,之后,就又再拔出半截来,回归到正轨上去,再推到底去。
程木槿停下,仔细感觉了一下手下的触感,然后又把匣子周边再细细摸索了一遍,微微想了想。
她这次却没有再扭动钥匙,而是伸手摸到匣子后面,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处,轻轻摁了一下。
这轻轻一按,便即听到咔哒一声响。
黑色扁平的小匣子当即一下子开启,露出了里面的东西。
程木槿和站着看的墨枝,连忙一起探头去看。
然后,两个人就都怔住了。
只见在匣子里面,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沓纸,纸的最上面放着一支银钗,一个鼻烟壶,还有一只张着大嘴的黑背蟾蜍。
程木槿微微颦眉。
鼻烟壶和黑背蟾蜍她没见过,可是一看就也晓得应是她赢得的赌注,只是这只银钗……
银钗样式很老旧,却擦拭的很光亮。
这是……
墨枝自然不知这支银钗是怎么回事,可程木槿却是突然想起来了:这不是她的那一支吗?
就是那支划破了马腿也划破了她手的那一支。
当日,她被王二掳走,就在野地草丛中,她便是拿了这支银钗扎了马腿,弄惊了马,这才引来了郑侯爷寻找她的队伍。后来,她因过于紧张恐惧,将银钗深深刻进了皮肉里,把手割出血来,她因见血头晕目眩,便将这支银钗丢弃在草丛中了。
事后,她离开时也没有再捡起来,甚且也再没想起过这支银钗。其实,即便是想起来,她也是不会再要的了。
那次的经历让她心惊肉跳,后怕不已,事后心里戒备了许久,才好不容易平复如常。说起来,这件事情真是她再也不愿意想起的一件事。可如今,这支银钗却突然出现在眼前,让她知晓,却原来郑侯爷竟是把这支银钗给拾去了。
他……他拿这支银钗做什么?
程木槿怔怔地看着那支银钗,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。
这世上的事有许多许多,就像水面下的暗流,在表面上看不出来,只看得到平静的水面,待到有一日,那暗流汹涌激荡而出,你才恍然发现,原来这水面并不是自己看到或想象中的平静无波。
程木槿有些许恍惚,脑海中那些她刻意压下甚或嘲笑的思绪,便如这跃出水面的暗流一样,让她一时只觉心跳加速,甚且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。
程木槿是个极冷静的人,许多阴森墓葬中那些诡异的,甚且充满了血腥色彩的陪葬品,她都能安然面对,可是不知怎地,如今面对这一支曾经属于自己的小小银钗,她却是茫然到有些手足无措了。
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好半晌,等回过神来时,她便要转头吩咐墨枝离开。
她需要静一静。
可待转头看时,却见到身后已是空无一人。
那个机灵的小丫头,不知什么时候,已然是悄然离开了。
程木槿不由苦笑:她这是高估了郑侯爷呢,还是高估了她自己呢?又或者是,两个人都高估了呢?
程木槿抚抚额头,自嘲地一笑,深深呼吸一下,重新打叠起精神,拿起银钗鼻烟壶黑背蟾蜍放到一边去,然后去看下面的那一沓纸。
鼻烟壶黑背蟾蜍都是她的,可以留待日后慢慢看,可这些纸却应是郑侯爷的。
她要知晓他到底要做什么。
程木槿轻轻拿起第一张。
翻转过来。
上面只画着一枝花。
这是……
程木槿微微一怔,随即便是心思一动,微微抿了唇。
古人画画自古就有写意之说,不像西方那样完全照实来画,而是有许多虚实结合之处。郑侯爷画上的这枝花,也得写意之精髓,不是很写实,可她还是看出来了:这是一只木槿花。
程木槿盯着那枝花看了一刻,这才慢慢把它放到一边去,去看下一页。
然后,她就又是一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