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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hatIf?(006)初访香江
作者:Nino
第一部举兵自立
第二章国家领导是皇帝
(4)初访香江
辛亥革命爆发后,局势一日数变,各省纷纷独立、南北打打停停,担忧局势混乱长辈很快就禁止君儿返校唸书,接着消息传来,桂林陆军小学堂宣布停止招生。
太后任命袁世凯组阁,没几日消息则变成清廷宣布溥仪退位,南京参议院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。
「翔儿,你每天带着君儿四处跑马也不是办法,乡下不比城里,这样抛头露面容易招忌。要谨慎、要谨慎……你们俩跟我们一起到上海吧!」父亲道:「上海的学校完备,君儿唸书较方便;至于你,既然陆军小学堂停止招生,就先到上海再作打算,等局势平静后要唸军校也不迟,或去东京唸成城学校也可以,还是直接在上海唸大学也是个法子。这段时间就先跟着为父见见世面吧!」
「喔?父亲怎么突然要回上海了呢?」刚与君儿驰骋了一早上,还来不及梳洗就被父亲叫到书房。
「方才接到邮电部电报,要我速回上海。」父亲头也没抬,继续拟着回电。
「不是之前说方面未靖,要您先在乡候命吗?」
「袁项城当选大总统,任命唐少川先生组阁。唐先生来电,要为父速回上海稳定招商局。」
「喔?」
「局里也来电说汉口船栈为炮火烧毁,损失巨大,希望为父迅速返沪商议善后。」
「局里不是有盛杏荪伯父、钟紫垣伯父他们坐镇吗?」
「翔儿你有所不知。光绪二十八年盛杏荪丁忧,北洋大臣袁项城趁机奏请将招商局、电报局归北洋督办,两人就此结仇。」父亲橪橪鬍子续道:「袁项城命杨士琦为总理,聘盛杏荪的死对头徐润为会办,而且重定章程,明定招商局与各国洋商或他国轮船公司订立合同,都必须先奏请北洋大臣核准。」
「这不就把『官督民办』变成了『官办』了吗?」
「翔儿说得没错,所以当太后与先帝宾天后,袁项城藉口返乡疗养脚疾辞职归隐,盛杏荪马上授意郑陶斋召开股东大会选举董事,并要求邮传部允许招商局成立董事会,完全改组商办。」
「郑陶斋?是那位出了『盛世危言』、首开开平煤矿的那位吗?」
「嗯,没错。『盛世危言』鼓吹『商战救国』,认为我国国弱民穷之根源在于专制政治,非设立议会实施君主立宪不足以救国,当年光绪帝阅毕认为是『医国之灵柩金匮』,还下旨『饬总署刷印二千部,分送臣工阅看』。」
「嗯嗯,中国要强,必起于商战,设西学、励女校、清吏治、禁贩奴、理税则、明国债、修铁路、架电话、广电报、展轮船。」
「翔儿也看过了?」
「是。」
「此时邮传部徐菊人尚书尚未就任,郑陶斋就召开了股东会,选举盛杏荪担任招商局主席。」
「那岂不出大乱子?」
「没错,徐菊人上台立即将章程大幅批驳修改,随后邮传部接管招商局。盛杏荪的『商办』计划完全失败。」
「那父亲您……」
「呵呵,为父也是万般不愿意,但项城来电以为父在沪任官已久,要我前去协办清理,所以就转到招商局啰!」
「那这次是……」
「武昌事起后盛杏荪逃亡日本,钟紫垣他们也全撤离了招商局,局内仅由几大民股维持局面。」父亲道:「现在共和肇建,政府恢复运行,但盛杏荪仍在日暗中操控招商局,希望脱离政府,因此京里才会来电要为父速速回沪坐镇。你赶快让君儿收拾一下,为父已经交代你娘了,我们速速上路。」
我们搭小火轮沿江而下,没几日就到了广州。武昌起义后广东于农曆十一月初九宣布独立,原本地方上公推两广总督张鸣歧为都督、龙济光为副都督,但因之前广州新军之役与黄花岗之役的旧隙,张鸣岐不敢出任都督化装逃走,清廷叫龙济光退往惠州「以待时机」。因此广州仕绅就到香港把胡汉民迎到广州担任广东都督、推惠州民军司令陈炯明为副都督,但因为胡手中没有兵权,不久孙中山自美回国途经香港,胡汉民便离穗陪同孙中山前往上海、南京,由陈炯明代理广东都督职务。
广州未受战火波及,市面上繁华依旧,尤其广州是革命的大本营,民心原即思变;如今辛亥革命成功建立民国,社会上更是一片朝气勃发、欣欣向荣。
在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前,我上次造访广州应该也有五、六年时间了,对广州印象最深是有一年农曆年前到广州,广州车站附近到处都挂着「轰轰烈烈打响春运会战」的标语,还有黑压压一大片、无边无际、数以百万计要搭火车返乡的民工。
这次到广州的时间比我第一次访穗还早了八十年,整个市面看去就像是《十月围城》中的街景──拥挤的街道、穿草鞋的挑夫、赤着上身的人力车伕间穿插着洋人与身着中山装的洋学堂学生──而空气中虽然少了那令我过敏狂咳不已的黑烟,但髒水、粪便、腐烂的垃圾加上完全没有空调调节的湿热,还是让我难以呼吸。
君儿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城市,原本就水灵的大眼睛更瞪得像铜铃似的,每样东西都倍感新奇。父亲除了到广州分局处理各项事务外,也忙着接见广州各商会、洋行代表,商议停战后航运恢复事宜。
在广州停留四天后,我们又抵香港──当然不要说会展中心了,从中环到金钟连一栋大楼也没有。
父亲到香港最重要工作是与怡和洋行及太古洋行磋商齐价合同事宜,几天下来母亲领着君儿不仅四处游历香港名胜,时髦的婆婆还带着媳妇到洋人美容院,将君儿原本的直髮烫成了最时兴的波浪捲髮。
「到上海就要去学堂唸书了,怎么还把头髮弄成这样?」父亲会议回来,表情有点抑郁道。
「小女孩家难得从山里面出来,接下来又要到教会去唸洋书,有机会时髦时髦,漂亮一下有何不好?」
两位姐姐早就在上海嫁人,母亲也升格做外祖母了,很久没机会打扮自己女儿。个把月来母亲早就知道我们还没圆房的事,现在的心态是全然把君儿当自己女儿打扮。对于没圆房的事母亲也觉得不急,认为女孩子不需要还没廿岁就成天忙着怀孕奶孩子,有机会就多读书、多玩玩、多见世面,脑筋清楚以后也好当我的贤内助。
戴在头上的是中央半圆、两侧翘起的白草帽,中央圈着一缕丝带,君儿一头长捲髮盘起在脑后,露出的小耳垂上缀着银亮的珍珠耳环,米白色的无肩蕾丝洋装。衣襟优雅地开在锁骨与乳房之间,纤细秀雅的锁骨下方饱满的胸线优美地撑起缀了碎钻胸针的前襟;荷叶边秀花薄丝半透明的披肩巧妙地掩着双肩,露出君儿美丽的背部,长披肩在胸线下方被宽宽的丝质腰带束紧,自然地下垂到小腿位置,垂摆上绣满了蕾丝的花朵。连身长洋窗裙襬一层又一层,正好掩至君儿纤丽的脚踝。
「表哥最坏了,就知道盯着人家一直看。」君儿瞟了瞟眼道。
「哦……」眼前君儿的打扮,活脱脱是《铁达尼》电影里走出来的凯特温丝蕾。念头一转──想想也是,今年是1912年也就是铁达尼号出航撞冰山的年份──这些日子下来生活在幸福中的君儿下巴更圆了点,两颊也丰腴了起来,颧骨虽高却一点也不见骨;细细的眼线配上淡淡的眉型,让原本就大的双眼更加凸显,比胖胖肉肉的凯特温丝蕾漂亮多啰!
「哦什么哦呀?不会称讚两句,笨小子!」母亲笑着道:「你这个老头子也是,整天臭着张脸。」
看着美丽的老婆,我一时语塞。
「唉……」父亲叹口气,摇摇头走回书房去。
「还不快去。」母亲见状连忙对我使个眼色。
「父亲大人您怎么心事重重啊?」
「坐……」父亲点起菸斗示意我坐下。
「是。」见父亲烟斗点了又熄,我连忙递上新的火柴。
「民生凋敝,国步艰难呀!」父亲轻吐烟圈道。
「招商局是我国商战的最前线,父亲您怎么说出这么丧气的话呢?」
「唉,不管是製造局还是招商局,争权是真的、夺利是真的,但为了国计民生的人还真的少呀!」
「怎么说呢?」我不敢坐在父亲旁边的客位,搬来板凳在房侧正坐。
「翔儿知道招商局的来龙去脉吗?」
「翔儿不知。」
「道光二十二年中英南京条约签定后,开放五口通商,其后泰西各国纷纷前来要求开埠通商。」
「通商是坏事吗?」我故意问道。
「在为父的眼里通商不是坏事。」父亲续吸口菸道。
「喔?可大家都说签定不平等条约,开放通商是中国民穷财尽的根源呀!」
「那是愚夫愚妇只见树不见林。」父亲深吐口气续道:「你的年纪小,之前为父出洋时没带上你,没让你见到西洋社会的真相。欧洲自19世纪初工业革命以来,不但发明了蒸汽机、火车、轮船等先进机械,同时也发明了炼铁法、製钢法、纺织术、化学工业等等。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赚中国人的钱才发明的,而是在君主立宪的开放社会中,法律保障商人能够赚取金钱、获得大名,不会任意被官府剥夺,同时法院保护商业合同,便利自由竞争,而整个社会也以发明致富为尚。翔儿你没有见到在英国伦敦还是法国巴黎街上,驾豪车、穿华服、日日饮宴笙歌穿市而过的,都是因为贸易或开设工厂致富的大商巨贾,而非世袭的王公贵族,更不要说是衙门里的官吏了。」
「喔?」难得听到「古人」提出有趣论点,我赶快正色洗耳恭听。
「时人均以为中国倍受欺凌,却不知道中国为洋人欺凌是结果而非原因。」父亲道:「中国打不过洋人是工业革命的结果,但工业革命的起因有三:一曰运输、二曰炼钢、三曰开矿,你们平常看到的、听到的蒸汽机、电报、铁路、轮船都只是工业革命的结果,是枝微末节的事情。」
「喔?怎么说呢?」
「18世纪以前英国也不过是个农业国家,除了少数冒险家到美洲、亚洲来贸易外,绝大多数的人都还是农民,以种麦、牧羊为生──而所谓的到美洲、亚洲贸易,一开始也只是购买些香料、瓷器等奢侈品,对英国的国计民生也没有什么大帮助,只是供给王公贵族消遣、摆排场而已。」
「到了18世纪末,为了改善交通,英国开始有人集资挖运河,但这下可好了,不出三十年时间全英国就兴筑了超过一万五千里的运河,原本英国国内也是靠肩挑、靠马车在运输货物,但运河修建后,南北东西整个国家就打通了,各种货品源源不绝,原本缺粮的地方可以不用耕种、专心製造货品,而原本土地肥沃的地方因为粮食可以卖出去,农民变得更加勤奋,赚钱来购买其它地方生产的货品。」
「喔?那是购买什么东西呢?」
「一开始是毛织品,交通方便之后,原本只能种地的农夫开始在家里搞起纺织,商人从荷兰进口羊毛顺着运河输送道内地,再把农村里纺织好的毛布运输到海港外销,这样就搞活了起来。」
「毛衣?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呢!」君儿端茶进房突然插嘴道:「啊,对不起,对不起,君儿不该插嘴。」
「没事,君儿你也坐下来一起听吧!」父亲接着道:「毛织业搞起来了,农民赚到钱就想过点好日子……君儿妳猜猜,英国农民赚了钱,接下来兴起的是什么行业?」
「刚才父亲大人说一是运输、二是炼钢。」君儿笑道:「我猜是造轮船!」
「错。」父亲笑道:「是一个你猜也猜不到的……」
「别说别说,让我再猜猜。」君儿皱皱眉顾做思考道:「造大炮!」
「还是不对!」
「嗯……造火车!」
「不对。」
「那君儿就真的猜不着了……」
「造锅跟菜刀!」父亲笑着公布答案。
「啊?锅?菜刀?」
「嗯……晴儿,你们家有没有炒菜锅跟菜刀呀?」
「啊?」站在门边候着的晴儿突然被问,吓了一大跳,道:「回秉老爷,乡下老家里以前确实没有铁锅跟菜刀,都是全村共用一副的……这几年多亏老爷洪福,免了大家许多地租,还教大家种果树,这才有点钱,家里能买了个锅……以前……以前都是拿个陶罐子煮东西吃……」
「晴儿说得很好,君儿这样你明白了吗?」
「还是不明白,这铁锅菜刀跟英国人欺负我们有什么关係?」
「农民有钱了就想买自己的铁锅跟菜刀,不想再跟全村共用,这代表了什么意思?」
「啊,君儿知道了,代表卖锅卖菜刀的要发大财啰!呵呵~~」
「这次君儿说对了。」父亲撚撚鬍鬚道:「当时英国的德比家族看到这个市场,就开始大搞铁锅、菜刀生意。」
「所以他们就搞起钢铁厂炼钢了吗?」君儿抢着问。
「并非如此。」父亲道:「当时他们採用的是铸铁法,还不是炼钢。」
「翻沙铸铁,这是老方法,没什么稀奇的呀!」我接着道。
「翻沙铸铁是不稀奇,但要能一年做出二、三十万个铁锅就稀奇了。」
「哇,好厉害,二十万个锅耶!」君儿咋舌道。
「嗯,德比家族厉害地方不是别的,就是製模。做出各种模具后再翻沙,这样产量才会大。」
「那不是家家都有铁锅了?」君儿问。
「货物量大价格就低,所以家家买得起。每家都有了自己的菜刀跟铁锅,人民自然就高兴了。」
「人民高兴就不会叛变作乱。」我接着父亲的话道。
「正是如此,生活过不去人民就铤而走险,生活过得越来越好,人民自然就安居乐业,自古都是这样。」
「那这跟工业革命又有什么关係呢?」君儿问。
眼见父亲眼神向我示意,我答道:「原本英国人铸铁是用木柴,但因为铁锅跟菜刀的生产量太大,森林很快就给砍光了,但为了应付市场需求,所以不得不寻找别的燃料。」
「嗯,翔儿不错唷,居然知道答案。」父亲笑道。
父亲道:「没有木柴可烧,英国人就把脑筋动到了煤炭上。煤炭火力强,但燃烧时会发出黑烟与恶臭,虽然自古以来人们就知道可以用煤炭生火,但却没办法用在家里。为了铸铁,英国人把森林砍光了,就不得不取煤炭来用。」
君儿点点头道:「原来是这样呀!所以简单说就是开通运河让货畅其流,人民富了后就要买锅碗瓢盆,所以炼铁就起来了;然后炼铁兴旺后木柴不够,所以就开始开矿。」
「但这跟工业革命又有什么关係呢?」君儿又问。
「地上好挖的矿很快就给人挖完了。」父亲笑着问道:「君儿,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?」
「这个我知道,地面上的挖完了,就打个洞往山里面或往地下挖啰!」
「往山里地下挖会遇到什么事呢?」
「嗯……往地下挖跟打井一样,所以会出水对不对?」君儿道。
「正是!洞深了就会出水,这道理与打井一样。」父亲继续说明:「起初英国人用人力舀水,后来水多了舀不动,就用马拉抽水机,用唧筒的方式打水。」
「唧筒我知道,就与家中院子里的那个洋打水机一样。」
「正是,只是把抽水机的人换成马。」父亲道:「翔儿你说说,换成马有什么问题?」
「马的力气比人大,怎么还会有问题呢?」君儿抢道。
「马的力气虽然比人大,但是从洞口外地面上来抽取地底下的水,受到大气压力限制,一次最多只能抽个10米高度。所以当矿坑深度超过10米,要不就是抽不出水来,要不就是要把矿坑做成之字形,每层高度10米,然后把马牵到矿坑底下,一层一层把水往上抽。」我道。
「唉呀,好可怜唷!让马到地底下干活,这马不是一下就死了吗?」爱马的君儿急道。
「嗯,很好,很好……为父之前就听说你在学堂里学习成绩突飞猛进,果然已经可以把西洋格致学活用到工程上。很好……很好!」父亲道:「把马拉到地下是真的很快就死了,而且在地下暗无天日,就算健康的马,干个几天活就不行了,消耗很大、成本很高。」
「那怎么办?」听到马儿死伤惨重,君儿急着问。
「别担心,西洋的『经济学』说『有需求就会有发明』,有人缺东西愿意出高价买,自然就会有人想出办法解决问题。」我补充道。
「呵呵,『有需求就会有发明』……翔儿说得好,说得好,」父亲道:「翔儿你这在哪学的?讲得都是鞭辟入里呀!哈哈哈哈。」
「在学校看了点闲书而已。」我心想,总不能回答说「我修过经济学概论」吧?
「就是『有需求就会有发明』这句话──英国人为了挖矿必须排水,为了解决矿坑排水问题所以才发明了蒸汽机。」父亲停了半晌,吸口菸续道:「为了抽水而发明了蒸汽机,但有了蒸汽机后,各种新发明就源源不绝了──有了蒸汽机后,商人们赚钱的法子越来越多,把蒸汽机装上车子就成了火车,把蒸汽机装上木船就成了轮船。」
「把蒸汽机接上纺车就成了纺织机,把蒸汽机接上大锤就可以炼钢。对不对啊?」小姑娘情绪转换会,马上就笑着接话道:「这样就不需要马了!」
「君儿说得正确!」父亲笑着道。
「那这与招商局又有什么关係呢?」君儿续问。
「洋人工业革命后生产力大增,工厂里各种货物源源不绝涌出,但世界上英国人就那么几个,能买多少货?当英国全国每一家都买了铁锅跟菜刀,那生产出来的新锅、新刀要卖给谁?英国人最早到中国来卖的是鸦片,但后来卖的就是棉布、香菸、锅碗瓢盆,各种各样的工业产品。」
君儿道:「那我们不要买就好了呀!」
「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以农立国,俗话说『士农工商』,士居四民之守,而农居其二、商则末之。」父亲正色道:「但人心是挡不住的,市面上有好货、有钱买得起,自然人们就会去买。洋布比土布好,土布就卖不出去;洋货比土货好,土货就卖不出去。君儿你自己看看,才刚来到这香港,你与晴儿身上不就换上了洋装洋货,是不是?」
「嗯……」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,君儿低下头诺诺应了一声,道:「那我们中国自己设工厂,自己产洋货不就好了?」
「这次君儿就说对了。」父亲道:「同治年间,合肥相国就看出这点,所以奏请设织布局织造洋布、设机械局製造枪械,就是为了让我们有能力自己製造洋货,务必要在商业上能与洋人竞争。我们自己能造一样,每年就能减少几千、几万两银子让洋人赚走。」
「合肥相国是谁呀?」君儿不解问。
「李合肥,就是李鸿章。」我答道。
「喔喔,那我知道,父亲大人以前就是在机械局。这样很好呀,那怎么市面上看到的都还是洋货呢?」君儿续问道:「我怎都没见过织布局的布呢?」
「唉……这就是『官办』的弊病。」父亲长叹道:「机械局、织布局都是官办企业,总理事务的都是『官』不是『商』,官的目的是做官、不是赚钱,怎样办好朝中各项要求最重要,至于布织不织得出来、机械造不造得好不是重点。朝中要协饷,局里就协饷;朝中要赈灾,局里就赈灾,无论是每年太后生日还是各级官员送往迎来,厂里都得协办。官做得好最重要,能中饱捞钱最重要,每年生产东西合数即可,根本没人管合用不合用、好用不好用,更别说创造发明,用新方法、产新货物了。」
「啊?是这样吗?」君儿一惊道:「开工厂不为了生产,是拿来升官发财用的?」
「嗯,没错。为父也是因为实事求是,所以这些年都一直有志难伸……」父亲沉吟一会续道:「但也就是这样博得一身清誉,让中西官民各方还能对为父有些敬重。」
「父亲大人您……真是辛苦了……」
「嗯,话说李合肥为了要一改机械局与织布局的弊病,决定在设立招商局时改採『官督民办』的办法。」父亲整整神色道:「在中国第一家经营轮船的是美国旗昌洋行,当年李合肥在上海剿灭长毛,长江中下游航运几乎完全中断。当时旗昌的轮船悬挂美国国旗、配有小炮,往来长江吴淞江时无论官兵还是长毛都不敢动他们分毫,而旗昌的轮船每吨货物收水脚25两,往返上海、汉口一趟收得的运费就足以支付买一艘轮船的成本。巨利所在洋商趋之若鹜,英商太古、怡和迅速兴起,此后旗昌把持了长江航运,太古、怡和则掌握中国沿海海运。」
「我们不是自古以来就有大运河,难道中国没有航商吗?」君儿不解道。
「长毛匪起,接着又闹捻匪,运河漕运时续时断,又因兵祸连年,山东、河南、安徽、江苏百姓流离失所,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维持漕运,运河也因失修筑年淤积。所以从道光六年开始就开始试办漕粮海运,后来朝廷虽然拨出巨款企图恢复河运,但无论在人力上、时间上、价钱上河运都无法与海运相敌--从杭州运粮到京,走运河要两个月时间、海运只要不到十天工夫;价钱上漕运一吨要二十多两、海运不到五两。君儿妳说这要怎么比?」
「啊?差这么多?」君儿眼睛瞪得大大的。
「所以在洋人垄断海运与长江船运,旧式沙船萎缩不振,国家面临粮食严重困难之下,李合肥奏请以『官督民办』方式设立轮船招商局──就是鼓励商人出资,在朝廷监督、保证下经营轮船运输。」父亲又道:「招商局成立后,每年单粮食漕运水脚一年就让洋人少赚七十多万两,为朝廷节省了庞大支出。」
「那『齐价合同』是怎么回事?」我问道。
「招商局在朝廷支持下,由怡和洋行总买办唐景星总理,不断扩充业务、销价竞争,业务蒸蒸日上,到光绪二年美国旗昌洋行就不堪竞争垮台了,把全部二十余艘轮船都卖给招商局退回美国去。」父亲敲敲烟斗、清理烟灰道:「而英商太古、怡和也不敌招商局,在光绪三年主动投降、妥协、让步,三家轮船公司签订协议统一订定运费标準、分配货源,瓜分市场。」
「这不就是我们向洋人投降了?」君儿问道。
「『齐价合同』前后共签了三次,三次都是洋商主动提出,而三次合同最后都是洋行主动撕毁。」父亲道:「如果是丧权辱国、向洋人投降,洋人会主动撕毁合同吗?」
「啊,父亲说得是……」君儿连忙点头。
「可惜后来官、民各有所图,不能够团结一致、均只着眼近利,不能累积资本、扩充船队,朝廷对招商局又多多制肘。朝廷只知从招商局抽取报效,而民股则仅执着于每年花红,无人关心百年基业之建立。」父亲又叹一口气道:「同治九年,日本三菱轮船会社成立,日本政府无偿拨给轮船13艘;光绪八年,日本政府又发起京都轮船与之竞争;到光绪十一年,这两家轮船公司已经从洋商手中夺回日本沿海货运业务,十二年则开闢定期往来欧美航线;光绪十三年时,两家会社合併为日本邮船会社、每年运量86万余吨,但到光绪二十三年已经增加到每年170万吨,把洋人海运业完全驱逐出日本。但过去十余年来,招商局停滞不前,轮船数、吨位数没有增加,每年水脚收入也仅能勉强维持,不见成长。」
「在条件都没有改变的情况下,那为何父亲大人认为洋商会愿意签定第四次齐价合同呢?」我问道。
「民国建立,百废待举。」父亲道:「原本招商局的内忧是官股民股相争,外忧是朝廷一直不同意招商局到各通商口岸以外的港埠承揽生意。」
「啊?只能在通商口岸?那不就跟洋商一样了?」君儿道。
「这样翔儿懂了。」我接道:「原本招商局内是袁项城与盛杏荪斗,现在袁项城当上大总统,内忧的问题解决;而原本袁项城就知道招商局不能随意揽货的问题,今日袁项城出任大总统,限定口岸揽货的问题应该也可望解决。但方才父亲大人提了内忧与外忧,还没说出口的应该还有一个外患问题吧?」
君儿闻道:「外患?」
「呵呵,翔儿果然聪明,一听就懂……你说说看。」父亲笑道。
「外患就是日本邮船吧?」我道:「日本已经取得了朝鲜与台湾,对中国沿海成了合围之势,加上日俄战争后日本又取得了东三省的特权,不仅对中国形成威胁,对英法各国利益的威胁更大了吧!」
「嗯,果然有见识。」父亲颔首道。
「今天联合洋商订立第四次齐价合同,避免恶性竞争、统一运费、划分势力範围,对洋商来说是联合排挤日本势力,确保各国经济利益;对招商局来说则是争取喘息、扩增船队,把沿海大小港埠货运利益掌握于民国政府手中,不但发达资本、同时更避免银钱流到日本人手中。」
「哈哈哈哈,翔儿说的完全正确。」父亲抚手大笑道:「若非今日一席话,我还不知道自己有了个这样的好儿子!哈哈哈哈!」
父亲笑罢续道:「唉……可惜呀,当今满朝文武,见识还比不上我一个17岁的儿子。」
「所以发达商业才是救国之本吗?」君儿又问道。
「不只是发达商业,发达商业只避免我国金银外流。」我道:「发达商业、避免银钱外流是累积资本的基础,而有了充足资本、不借外债,才能进一步畅通交通、发展工业、充实教育,而也唯有人尽其才、地尽其利、货畅其流,才能富足国家。民穷则国弱、民富则国强,所以打赢商战只是第一步,只有真正发达资本、建立工业,才能有富强的新国家!」
「哈哈哈哈,没想到我们家出了个大革命党!」
「那君儿也要投入商战,赚钱救国!」
「好好好,小小君儿也有大志气。」父亲抚掌道:「那君儿就要更加努力学习,在数学、外语上都要不断精进,日后才能更进一步学习商业、会计、贸易等学问,真正变成我中国的一员女将。」
「遵命!」君儿站起来俏皮地行了个军礼。
【待续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