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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施恩于不报?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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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元代黄道婆之后,松江棉布就甲于天下,有“衣被天下”之称,松江自然也成了全国棉纺织业的中心,随之而来的是交通、运输的发达。

松江到杭州的路程,一般是从青浦县城乘船由大黄浦逆流而上入薛淀湖,再由次溪到嘉兴,陆路赶到流经嘉兴的京杭大运河,乘船直达杭州。

这条路线好处是快捷,但坏处在于有一到两天需要舍舟陆行,说起来也没多少路程,但心里忐忑不安的钱渊选了另一条路。

站在船头,钱渊低头看了眼滚滚江水,又回头遥遥眺望远处,如果没记错,所谓的“黄浦入海”就发生在嘉靖年间,还是由大名鼎鼎的海瑞主持的。

“渊少爷,走吴淞河路程要长的多,而且是逆流直上,大约要七八天才能到杭州。”马管事貌似恭敬的低声说。

钱渊沉默了会儿才说:“离海商远点,安全点。”

马管事先是嘴一撇,随后惊异的抬头看了眼,这位渊少爷自小除了去年院试、乡试外就没出过松江,平日里只懂读书,没想到却精通地理。

走薛淀湖、嘉兴那条路很靠近海岸线的海盐县、海宁县,前几年多遭倭寇侵袭,不过自两年前海道副使丁湛和海商汪直联手,朝廷又复设浙江巡抚后,东南沿海陆地倭寇踪迹并不算多,浙江也只就台州频遭倭乱。

现代人在生活中很少专门研究地理,但相关的关键点往往会潜移默化的铭刻在脑海中,钱渊前世大部分时间都在杭州、上海两地,当然很熟悉这部分区域的地理环境,那条线离舟山群岛不远,最关键的是时间……

对于马管事的劝慰,钱渊没有再解释什么,也没法解释,难道让自己仔细说说如今的海上贸易只是地方政府默认,而中央政府是绝对不允许的,很快就是东南倭乱,然后俞龙戚虎粉墨登场?

从吴淞河入太湖再从支流抵苏州码头,再从大运河直下杭州,这是最安全的一条路线,即使不巧碰到倭乱,也相对安全,毕竟运河上的漕兵是靠船吃饭的,不会像卫所兵一样只顾着逃。

既然来到这个时代,那就要想尽办法充分利用那些“先知”。

“渊少爷,等下我摸两尾鲈鱼上来下酒!”船尾几个难得出行的青年兴致勃勃,大呼小叫。

马管事瞥了眼过去,心里纳闷钱渊外出带上这些半大小子干什么,既不会服侍人,也没什么眼力,不知道现在钱渊还在孝期吗。

“秋风起兮佳景时,吴江水兮鲈鱼肥。”钱渊低吟几句,笑着冲船尾喊道:“张三,停船时候下去多摸几尾,拿来给马管事下酒。”

这些少年都是钱家佃户子,钱渊缺席乡试回到松江这几个月,曾经一度在城外庄子上养病时认识的,这次钱家遭变故,家里仅有的几个仆人都随父兄丧生,钱渊不得已将他们招来。

不过,说不定能管些用……钱渊视线盯着那个不高却极为粗壮的领头青年。

三日之后,船终于抵达苏州,虽然还在正月里,但码头上已经人头攒动,来往马车川流不息,呼喝声、叱骂声不停响起,偶尔马嘶声划过,随之而来的是长鞭卷空的鞭声。

岸边大大小小船只密密麻麻,虽星罗棋布却进退有道,客船、货船分门别类互不干扰。

钱渊目不转睛盯着这一幕,在交通极为发达的现代社会,河岸边可见不到如此热闹的场景。

只是不知道在即将而来的东南倭乱中,这条运河有如何的命运……钱渊前世虽然对历史很感兴趣,但毕竟不是历史专业毕业的,很多事情都只是一知半解,时间点更是记不清楚。

不过,有些独特的时间点钱渊还是能记得的,这也是他敢于前往杭州的原因。

小半个时辰后,钱家船终于停靠在码头上,钱渊一行人行李不多,很快收拾了后下船,这时候,一艘官船缓缓停靠在码头,有仆人迅速搭起踏板,船头两个老者正低声说着什么。

钱渊眯着眼打量了会儿,再看看拥挤的码头,摆摆手吩咐马管事带人清出一块场地。

张三疑惑的低声问了几句,马管事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,一边解释一边瞥着钱渊,“没看见船上挂着白灯笼啊,人家是扶棺归乡。”

钱渊微微点头,正要说些什么,突然耳朵一动,快步走向前,伸手喝道:“小心踏板!”

正准备下船的老者脚步一缓,一旁服侍的仆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心惊胆战,踏板不知什么时候中段已经裂开几条大缝,在空中摇摇欲坠。

仆人伸脚用力一踩,踏板发出“嘎吱”响声断成两截落入河中,如果没有钱渊的提醒,老者八成会失足坠河,这年节河水冰凉刺骨,就算不生一场重病也够受的了。

船上船下一片混乱间,钱渊已经带人离去,倒不是他品德高洁施恩不望报,而是他知道这个道理,做出施恩不望报的姿态,往往得到的回报是最多的。

一行人就在码头不远处找了间客栈住下,心里迷糊的很的马管事低声禀报:“那家人姓孙,听仆人口音应该是绍兴人。”

钱渊眉头都没动下,自顾自夹着豆腐干下饭,在心里嘀咕,前世上海办丧事吃豆腐宴,别说一般的荤菜了,就是海鲜都应有尽有,现在好了,守孝期间还真只能指望豆腐补补身子。

……

明朝的驿站分成两类,一是陆驿,二是水驿,前者提供车马、驴骡、脚夫,后者有舟船、水夫,都提供食宿,但只供官员使用。

码头不远处的水驿中,也有一席豆腐宴。

孙升捂着胸口长叹了一口气,兄长已年过七旬,一旦落河……这一年多来,先是二兄病逝,接着母亲仙逝,如果连兄长也不在了……

看了眼精神不济的兄长孙堪,孙升低声说:“兄长,是松江华亭钱氏,不知道是否是当年鹤滩公后人。”

“鹤滩公才学过人,连中两元,但性情偏激执拗,出仕三年后就辞官归家。”孙堪摇摇头,“去年京山侯崔元病逝,据说死前对鹤滩公颇有微词。”

孙升嘴角抽了抽,当年永康公主下嫁崔元,钱福嘴贱评点崔元长相不堪,然后第二年就辞官了,“不过今天这少年郎倒是厚道的很。”

孙堪点点头,“吩咐随从清理码头,事先提醒踏板,又不辞而别,有点意思,很有你的风范。”

孙升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容,他嘉靖十四年中进士,那一科的状元韩应龙也是余姚人,出仕一年不到就病逝,孙升为其料理后事、抚育遗孤,还请人为其立坊著名,以毕其志。

朝野上下对孙升有着一致的评价:“施恩于不报。”

可惜,丁忧前身为吏部右侍郎的孙升很难理解穿越者的思维方式……做什么事都是有成本的,决定了要去做,那就要用种种手段获得最丰厚的收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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