咚……碰击声停了一瞬。
下一刻,那沉闷又响亮的声音再次回荡,咚!咚!咚!咚!……每一下,都像在剜王夫人的心。
“求娘告诉我,五妹妹,在哪。”
额头上有温热的感觉涌了出来,孟淮之知道,这是因为他的头已破了。太过频密的疼痛,到最后就会麻木,松烟色的团花地毯上洇出了一小团血色图案,那是他前额的形状,也是他一次又一次磕向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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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不会杀了她的,她固然恨绝了妹妹,但不会杀她。弑女之罪,依旧为天下所不容,母亲本不是那样心狠手辣之人,即便因为他和妹妹的私情恨之若狂,但母亲也明白,假若妹妹真的香消玉殒,母子间,便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。
她在逼自己放手,逼自己妥协。
他该妥协吗?想必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,不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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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伦、不孝、不悌、不智,他曾为自己的满腔才华抱负而骄傲,今时今日,他却成了为天下所不齿的大罪人。
有一瞬间,孟淮之忽然明白了在别院的那天晚上,妹妹说的那句话,她说——
“我不要你的心。”
这心于他们来说是沉沦是罪孽,是大逆不道,是狂悖妄执,可是,人若没有了心,又怎么活下去,连苟延残喘都不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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脸颊上已不知是血是泪,视线在那热流的冲刷下渐至模糊,但孟淮之叩头的动作,没有一丝一毫停顿。
她不要他的心,是他偏要给。她本可以平安和顺地过完这一生,是他将她拉到这一滩泥淖之中,又害她与自己共沉沦。
渐渐地,他叩头的动作终于越来越迟缓。地毯上的血色徐徐扩大,好像是很久,又好像是一瞬间,他入目所见,都是那刺目血痕,有哭声隐隐传来,不停回荡——
是母亲在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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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孟淮之已经听不到了,也看不清,他满脸鲜血,太阳穴嗡嗡作响,母亲的声音饱含怨毒:
“……别磕了!不许再磕了!”
“好,你很好,那个贱蹄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,我真该一杯鸩酒毒死她!”
“你不是要去找她吗?你去找!”
“我把她卖了,一两银子就卖给了人牙子。我特特吩咐了,要人牙子把她卖到最脏、最腌臜的地方,最便宜的窑子,一个铜板就可以让男人上十回!”
“哈哈哈,你去找吧!哈哈哈!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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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头一紧,孟淮之猛然起身。他的步伐早已踉跄不堪,每走一步,剧痛如入骨髓。但他没有分毫停顿,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,只听到身后传来王夫人歇斯底里的大笑,和笑音里的悲声。
……
辗转三个月,孟淮之找了她三个月。
当日将她卖出去的是李进家的,但连李进家的都不清楚那个人牙子会将她卖到哪里。那个人牙子是王夫人特意找来的,并非侯府熟识的几个牙婆,当日那人牙子领着昏迷的孟然走了,晚上便离开京城,再无消息。
人海茫茫,天宽地广,纵是怀庆侯府的权势,纵是孟淮之二品大员的地位,又如何要去找寻一个被秘密送走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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找不到了,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声音围绕着他。
他身上的伤还未好,自那日后,便一直断断续续病着。但只要一有消息,他就会立刻赶过去,如此操劳奔波,纵是太医院的圣手来了,又怎么治得好他的伤?
“……大爷,喝点子粥罢。”小厮天青小心翼翼地道。
行进的马车颠簸不堪,孟淮之脸色苍白,唇上一点血色也无。他们这是在赶往扬州的路上,据他派出去的人打探来的消息,有人在扬州看见过与她面容相似之人。
扬州……天下闻名的烟花之地,一个女孩儿落到那里,又会有何等悲惨的境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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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口一阵揪痛,孟淮之默然不语。天青又劝了几句,见实在劝不动,只得放下瓷盏,叫了人来把粥拿出去。
正掀起车帘,天青朝外头一瞧,忽然僵住。
“……大爷,大爷!我看到姑娘了,我看到五姑娘了!”
什么?!孟淮之立刻睁开眼睛。
“我看见,她好像跟着一群老尼姑在路边化缘……五姑娘了,出家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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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he【抓紧锅盖
兄长请留步8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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莲溪寺是座老旧的尼姑庵,位于扬州城郊,因为素来和扬州城内的达官显贵无甚来往,又无高僧大德在此挂单,寺内香火寥寥,愈显破败。
孟淮之被两个年高女尼迎进来,在寺中专门用来款待香客的禅房坐下,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了一番,但见墙漆剥落,桌椅陈旧,沿途所见的女尼们也都是面黄肌瘦,身上穿着的灰色僧衣粗陋不堪,这样的简陋之所,如何是妹妹能
够久居的?
他心中不由愈发隐痛,好不容易找到妹妹的喜悦虽然还在,但早已被愧疚悔恨与痛惜自责淹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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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他当初再谨慎些,如果他早日发现母亲的异样,妹妹便不会受这一番磋磨。
不及坐下,见寺中住持静慧师太来了,孟淮之忙道:
“师太,今日上门叨扰,实在冒昧。在下的来意师太想必已经知晓,还请师太让舍妹与我一见,我好带妹妹回家。师太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,日后必会为寺中佛像重塑金身,以谢师太收留舍妹之恩。”
“檀越言重了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况贫尼不过举手之劳,何需一个谢字?檀越与了尘兄妹情深,贫尼断没有阻拦二位见面之理,只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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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是什么?”孟淮之心中急切,不由罕见地打断了静慧师太的话,面上也是难掩的焦急,“莫非舍妹身体有恙,还是……”
“都不是,”静慧摇了摇头,目光中似是叹息,“了尘说,她已是出家人,断绝尘缘,便不该再与尘世有牵扯。”
“檀越来了,她亦不见。”
……怎么会?妹妹怎么会不见他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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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在怪他当初的不小心吗?还是怨他没有及时来救她于危难,甚或是她不愿见他,只因为她……想到那个惨痛的可能,孟淮之浑身发冷,他极力维持声音的平静,可眸光中已满是祈求:
“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妹妹会不愿见我,求师太再去问问她。请师太告诉她,都过去了,我以性命起誓,必会护她周全。”
静慧师太本性慈悲,自然无有不允。况且她早已看出,了尘虽身在空门,实则心在红尘,如何是她口中所说已了断尘缘?
只是静慧师太再去劝说,了尘却坚决不肯去见兄长,静慧师太无奈,只得回转,孟淮之默然半晌,只得告辞。
但是之后他并未离开,而是每日都来莲溪寺拜访,每日都求静慧师太转告了尘,想见妹妹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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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此便是数月过去,莲溪寺内上下十几个女尼都认识了他。他虽每次都是独身而来,并不前呼后拥,但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威势傲然,虽然样式简单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饰,如何能遮掩住他不凡的出身。
这日静慧师太又去送了孟淮之离开,转回禅院,只见了尘正提着木桶,为院里养的几株兰草浇水。
木桶粗陋,少女纤若春葱的玉指抓着把手,只见纤纤十指愈发莹润如玉,僧衣、麻鞋、陈旧的院落,这一切,都与那娇小的身影是如此格格不入。
静慧心下暗叹,徐步上前:“了尘,你过来,我有话与你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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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,师父。”
少女放下木桶,抬起一张如明珠美玉的小脸,正是孟然。
原来那日她在王夫人上房晕倒后,等到完全清醒,就发现自己被堵了嘴巴捆了手脚,躺在一架狭小沉闷的马车里。
孟然是何等聪慧?自然明白恐怕是自己和兄长的私情被王夫人知晓了,嫡母要彻底了结此事。也不知她此去是被直接杀掉,还是被远远地送出京。
她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,却没想到,王夫人竟将她卖到了青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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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夫人特意找来的那个人牙子,是京中专做这些腌臜事的牙婆,一见她这般美貌,又是侯府小姐出身,一两银子的买价,转头卖到扬州又或姑苏,转手就能获利数百倍,那牙婆喜不自胜,因而连夜出京,带着她一路南下。
这一路上,那牙婆看她看得极紧,孟然始终找不到逃跑的机会,因而她假作认命,故意装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,在牙婆要将她送到扬州闻名的一家青楼时,终于趁乱逃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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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更完结=3=
兄长请留步8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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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没有通关文牒,又是孤身一个女子,即便刚逃出虎穴,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落入狼窝。好在那日她碰到了外出化缘的静慧师太,孟然便当即跪下,求静慧师太收留自己,自愿出家。静慧师太慈悲为怀,遂将她带回莲溪寺,这才有了如今的了尘。
“那日我将你收留,从未问过你的出身来历,”静慧师太的声音很柔和,慈悯地看着她,“如今我亦不想问,也不该问。”
“只是尘缘难断,远不是舍了三千烦恼丝就可抛却的。了尘,你既心有挂碍,又何必苦苦逼迫自己。”
“那孟檀越每次来,你都在后院浇花。我知道,你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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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师父……”樱唇嗫嚅着,少女的声音微不可闻。
静慧叹了口气:“去见他一面罢,留下也好,离开也罢,总该有个了断。”
……了断。
或许,见了面,就真的到了了断的时候。
静慧师太的脚步声渐渐消失,孟然坐在窗下,一直从天光大亮,坐到了暮霭沉沉。
这天晚上是个晴天,次日更是和畅风轻。其时已是深秋,莲溪寺附近漫山遍野地开满了火红的枫叶,微风一拂,便好似烈焰灼烧,几要晃得人忍不住闭上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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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道熟悉的修挺身影依旧如常而至,他瘦了很多,孟然在第一次偷瞧他时就发现了。眉目间的沉郁仿佛化不开的阴云,再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,言笑晏晏。
“他是未来的怀庆侯,你是什么?!”
“他是要名垂青史的肱骨,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?!”
……无论他身上有着何种光环,她只知道,他是她最爰的那个人。
微微闭了闭眼睛,再睁开时,少女的眸中只剩一片决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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抬起手,她轻轻推开了禅房的门。
孟淮之一如往常那般满怀期盼地回过头,但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,那期盼依旧会落得一场空。要等多久,要失望多少次,眸光中的乞求甚至到了哀恳的地步,在看到那道熟悉的娇小人影时,他骤然愣住,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为真。
“然然……”
“……是我,你要见我,我来了。”
下一刻,她被用力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,紧紧地,死死地,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与血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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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声的呢喃带着颤音,有一瞬间,孟然甚至怀疑他哭了。她没有动,任由他抱着自己,再久一点吧,再久一点点,或许只要她不开口,这一刻便能永恒。
“……我们回家罢,好吗?哥哥接你回家。”
怀中的娇躯清瘦纤弱,手背上还能看到几chu伤痕。孟淮之心口钝痛,眼角发红,忍不住握住她皓腕,只见她娇嫩的肌肤被那粗糙僧袍磨出了一道又一道刺目的红印子,他恨不得立时给她把这一身麻衣换下来,又见她从前那一头丝缎的鸦发已尽数落去,愈发痛惜:
“都怨我……我们现在就回家,我这就去向静慧师太辞行。”
……家,那里,从来也不是她的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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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笑了笑,把手腕从他掌中抽了〖出来。
孟淮之一愣,只见她已脱离他的怀抱,静静站在他面前:
“我已是出家人,今日前来,只是希望檀越不再执迷。既见了面,檀越就请回罢。”
“……你,”孟淮之仿佛不理解她的话,“然然,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檀越请回罢。”
“你我之间,缘分已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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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长请留步8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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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罢,少女已转身朝外走去。手腕再次被人一把攥住,但与之前那小心翼翼的轻柔力道不同,此时那只大掌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。
“……然然,你在开玩笑对不对?”
“我知道,你吃了很多苦,都怨我,都怨哥哥没护好你。以后再不会了,你相信哥哥好不好?”
“我们回去,你要是不想回侯府,我们就搬出去住。你不想去京城,那我们留在扬州也可以。”
“我不做官了,也不回京了,那些事情都跟我们再不相干。只我们两个人在一起,清清静静地过日子,我们隐居山林,我们浪迹天涯,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,好不好?”
——话到后来,已是隐带悲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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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没有回头,她声音平静,就仿佛自己并不知道身后那人已泪流满面:
“檀越何必如此,我已是残花败柳,不知被多少人糟践过,我配不上你,也不值得你如此。”
“我不在乎!!!”
“那些我全都不在乎,根本不重要!是谁说你配不上我?是谁说我们不能在一起!”
“我不管世人是怎么说的,我也不管他们怎么看待我,你是我妹妹又如何?兄妹乱伦又如何!”
“我只想要你,我只想要你的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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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啊,他早已下定决心,他早已不再回头。
荣誉、责任、理想、抱负……或许这一刻,是他最昏聩,罪孽最深重之时,但他什么都不要,只要那一颗心。
可惜啊,可惜,她早已把心给他了,但只能再柔生生地剜出来,放回胸口的那个空洞里。
“……我知道,淮之会去找你的,他不会就这么罢休的。我不能让你死,你死了,我们的母子情分也就到头了。”
“你这个小贱蹄子,怎么这么会迷惑男人呢?你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迷惑淮之,不该迷惑我最骄傲,最引以为豪的儿子。”
“我不能让你毁了他,你知道吗?但是,你若再敢痴心妄想,我宁愿让他万劫不复,也不把他给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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昏暗的烛火下,女人脸上的神情仿佛是恶鬼,又好似烟雾缭绕中那无悲无喜的佛像,意识是昏蒙的,可孟然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,那教她浑身冰凉的低语:
“只要你敢回来,只要你再敢跟他不清不楚,我立刻就把这件事抖出去,抖得天下皆知!”
“我要让人人都知道,怀庆侯府的大公子是个兄妹乱伦的畜生。你不是想跟他在一起吗?那你就看着我毁了他吧。我还要告诉世人,他为了跟亲妹妹在一起,不惜忤逆双亲,逼亲生母亲自戕!”
“你说,我要是吊死在淮之面前,他会不会,还喜欢你?”
“……哈哈哈,哈哈哈哈!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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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歇斯底里的笑声渐渐远去了,那一刻孟然明白,她疯了,王夫人已经疯了。
但是她,只能义无反顾地跳下去,跳进王夫人摆在她面前的悬崖里。
她不能让他为天下所不齿,她不能让他背负上逼死亲生母亲的罪名,哪怕这代价,是永远的分离。
“哥哥,还记得吗。”少女的声音又轻又冷。
“你许诺过我,必不会再让我受一丝的委屈,我想要什么,想做什么,你都听我的。”
“我想要的很简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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慢慢地,她坚决地,把自己的手从那只手掌中抽了出来。
热意一点点褪去,那手伸在半空,徒劳无力地向前抓了两下。少女始终没有回头,甚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她轻轻一眨眼,一滴泪水落在地上,瞬间湮灭无痕:
“我想要你,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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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长请留步8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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隆裕七年,这是个精彩但又多舛的年份。一场百年罕见的决口致使无数黎庶流离失所,但在灾难之中,又有许多运筹帷幄、鞠躬尽瘁的名臣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。
这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,正是年仅二十三岁就被拔擢为二品大员的孟淮之,哪怕是在大越以后的几百年里,也再寻不到如他一般年少出众之人。
他是生来的国之栋梁,日后必将出将入相——不知多少人这样认为,但是在升任户部尚书之后不过数月,孟淮之忽然上了一道奏疏,竟主动要求调任岭庾,平倭抚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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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时岭庾地区饱受东洋倭寇之害,以致民不聊生,加之此地湿热,烟瘴横行,正是朝中人人都不愿去的蛮荒所在。孟淮之以六部主官、内阁学士的身份,竟主动要求督抚岭庾,虽说岭庾总督依旧是二品,但从京城到地方,品级相同,依旧不可同日而语,更何况还是岭庾那等危险之地?
此举顿时震惊朝野,人人都怀疑孟淮之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。几日后,当今圣上准允此事,孟淮之就在满朝跌破的眼珠子里,孤身一人,启程离京。
从此之后,整整十年,他再没有回过京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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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里,他历仕岭庾、滇昆、陇南、宁西总督,所主政的地方,无一不是远离繁华的苦寒之地。他孑然一身,无妻无妾,以总督之尊,上过战场抗击过倭寇,也下过田地与百姓一道填堤御洪。每到一chu,他必整顿吏治,垦荒富民。
昔日的贫瘠之地渐渐有了兴盛的模样,曾经在外族肆虐下流离失所的黎庶也守住了家园。每当他调任离开,来送别的百姓总是一眼望不到头,甚至有人称他是千古第一名臣。
十年后,在怀庆侯与王夫人双双于同年亡故后,孟淮之终于踏进了京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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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上书丁忧,辞去了身上的一切职阶,并且拒绝了应该袭给自己的爵位,主动将之让与自己的堂弟。
从那一天后,他再一次离开京城,并且终其一生,没有再回来。
有人说,在孟氏祖籍金陵曾经见过为父母守孝的孟淮之,也有人说他寄情于山水之间,在曾经主政过的陇南游历。彼时在位的皇帝已经变成了隆裕帝之子,固然惋惜于这位肱骨之臣的归隐,但天下人才济济,少了一个孟淮之,朝政依旧可以运转。
匆匆又是三年过去,孟淮之的名字很快被人遗忘,很快,就成为了纸页上的一段传说,史书里的一篇记载。
此时此刻,扬州城外的莲溪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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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山遍野的红枫耀眼灼目,莲溪寺里的屋舍依旧陈旧,但不知在何时,已多了许多生气。
几个年纪尚不足六岁的女尼正在院中嘻嘻哈哈地玩闹着,她们都是寺中收养的孤儿,一落地起就剃度出家,虽然身在空门,实则并未入世,又谈何出世?
寺中女尼也不拘束她们,任由她们玩闹,其中有个叫空明的小尼姑道:“祖师的禅房来了客人呢,听说是个男檀越。”
“檀越就是檀越,何来男女之分?”另一个叫空慧的小尼姑向来口齿伶俐,立刻驳道,“空明,你学经的时候又不认真了,当心我告诉了尘师叔,让师叔罚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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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才不会!师叔又好看又温柔,才不会罚我。”空明不服气地瞪了空慧一眼,正要再说话,忽然扯了扯空慧的袖子,“空慧你看,那不是了尘师叔?”
只见一道麻衣僧鞋的窈窕身影从廊下走过,灰扑扑的僧袍穿在她身上,偏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。两个小尼姑不由看直了眼,满寺上下,她们这些小尼姑最羡慕最喜欢的,就是了尘师叔。
师叔不管是行动言语,都与旁人不同,听说师叔十五岁出家,如今已是十三年过去,岁月匆匆,但师叔还是像天上的仙女儿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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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师叔好像往祖师的禅房去了,难道师叔去见男檀越?”
“胡说,师叔是出家人,怎么能见男人。”
“可是檀越就是檀越,方才不是你说的,何来男女之分?”
空慧一时语塞,空明顿时哈哈大笑,两个小尼姑重又闹作一团,很快那笑声就远去了。此时的孟然正站在静慧师太禅房外,房中只有一道负手而立的身影。
十三年,或许是时间太久,久到她再见到他时,竟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。
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,那人转过头来。
深秋萧瑟,但今日却阳光正好。温暖的光斑落在女子肩头,仿佛停栖在她衣上的蝴蝶。他忽然笑了起来,一笑间,眼角细细的纹路温柔缱绻:
“哥哥来接你回家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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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e【光速溜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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