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阳功名附和着大家笑了笑。
他心里非常清楚，中华电影联合公司谈判的对象表面上是满映，实际是日本军方，也就是关东军。而关东军的目的很明确，就是在《雪人》剧组掩护下由他执行“秃鹫计划”。
关于这点，身为日本人的川喜多也不知情。
秦部长插话，“前几天报纸报道，说喜马拉雅山出现雪人，王导演他们去万一真碰上怎么办？那个大家伙好大只，有危险的。”他看向胡莲香，“像王太太这样娇滴滴的女子，你们真忍心让她去？就算没碰上雪人，高原反应、寒冷气候都会要命的。要是我。”他连连摇头。
胡莲香一直微笑不语。这种场合她还真没资格说话，但是秦部长的话触动了她的神经，急忙表白，她用的不是国语而是上海话，因为秦部长是上海人。
欧阳功名是一句不懂，他看看秦部长，又看看胡莲香，秦部长的表情有些尴尬，胡莲香有些激动。
“好了，好了。王太太不要再说了。”王善续打断胡莲香，“我当初要换女A不是为了照顾秦部长的亲戚，公司总要推陈出新嘛。秦部长刚才的话是为你好，怕你发生意外。再说，满映那边已经表态，女A人选由你家先生定夺，你还担心什么。”
欧阳功名这才明白，敢情当初胡莲香差点被换掉还有这么一层故事，看来秦部长今晚出席宴会还另有目的，仍然坚持换掉胡莲香，让自己的亲戚出任女A。
他明白，胡莲香更明白。当秦部长坐在这里，她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威胁，果然，秦部长在雪人的话题上借题发挥，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胡莲香担任女A。
她不能不激动，也不能不生气，作为明星，她太清楚一部片子的重要性，那是一夜能把人捧上天，从此躺着就能把钱敛到手的致富密码。是艺人都不会放弃对角色的追求。
刚才她听了川喜多和王善续的讲话，公司在《雪人》项目中将大手笔投入，剧本修改自不必说，至少还要增加2条情感线路，除雪域高原，上海也将成为重点。
川喜多还表示，《雪人》一点要打败美国雷电华电影公司于一九三三年拍摄的科幻故事片《金刚》，这是一部十年前的电影，影响力在当时可以用盛况空前来形容，它将美女与野兽迸发的情感超越了物种间的距离，给世人展示人性的善良和资本的丑恶。
《雪人》没有沿袭《金刚》的套路，单纯是人物之间唯美的爱情故事和宗教信仰，之所以冠以雪人标题，是把历史悠久的传说变为现实中的存在，让人们在老套的爱情故事中眼睛一亮，在享受浪漫的同时又体验到紧张刺激的另一面。这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。
让胡莲香更兴奋是，公司将努力打开西方市场，在欧美等国大作宣传，这样，作为女A的她毫无疑问将进入好莱坞。
这些道理不仅胡莲香清楚，其他女星同样清楚。
“阿香，秦部长说得有道理，我倒是觉得可以再考虑一下。”欧阳功名轻声说道。
胡莲香是真急了，如果连欧阳功名都反对，她就彻底没办法了。
她像一个伤心的小女孩，情不自禁掉下眼泪。
所有嘉宾都被这一幕吸引，门外的记者们也顾不上了，这个新闻价值可是太大了。他们不顾工作人员阻拦，硬是闯进，围在胡莲香周围一通狂拍。
川喜多直皱眉头，要王善续赶紧控制局面。
“王导演，你们先回去吧，明天下午一点半在大光明电影院见。”王善续对欧阳功名说道。
欧阳功名让侍者拿来自己和胡莲香的外套，穿好后，推开挡在跟前的记者，向宴会厅大门走去。记者们像一堵人墙，拿着相机一个劲拍照，胡莲香被迫挡住脸跟在欧阳功名后面。
王善续见状非常生气，他吩咐公司的工作人员马上组成人墙，挡住记者，等他们上车再让记者出会馆。
欧阳功名和胡莲香顺利躲过记者们的追堵，逃难似的迅速走出会馆。
欧阳功名刚一出门，立刻看到阿宝和几个小孩在附近追逐打闹，环顾四处，没有什么可疑人员，身后的那群记者被围在会馆里。他吩咐跟着他们的公司工作人员回去，继续拦住记者们，过五分钟再让他们出来。
阿宝一直盯着欧阳功名，见他旁边有人，不知道是该过去还是不该过去。于是在奔跑中慢慢靠近欧阳功名。
他非常聪明，猜测欧阳功名不方便说话，于是主动对同伴说道，“蛇皮三，你真厉害，竟然知道刚才火车站打枪，那你猜被打死的是什么人？”
“这还用猜，那肯定是地下党。”
这话到了欧阳功名耳朵，如晴天霹雳，他已经从阿宝和蛇皮三对话中知道对方是在向自己通报情况。
死了一个人？如果情况属实，很可能就是杨杰。他想。
他心乱如麻，急于想知道大光明电影院附近的三家旅馆是否有妹妹的消息。
正着急，阿宝又开口了，“蛇皮三，你在‘沪上人家’见到的一男一女是夫妻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
“哦，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他们各住一间啊，你听说过不住在一起的夫妻？”蛇皮三反问。
欧阳功名悬着的心回落，他真是太佩服阿宝，这小家伙的才智超过了他的同龄人，甚至还超过了一些大人，不夸张说，就算谍报人员也许都没有这种机智。
到了停车场，他辨认好出租车，来到车跟前打开门，扶着胡莲香上车，再绕到车的后面站住，掏出雪茄叼在嘴上，又拿出火柴。
阿宝不等欧阳功名示意，已经跑过来。
“我都听见了。那个火车站死的男人长什么样？”
“方脸，个子很高，比你还高。还要，我看到了你说的那个矮个老头和脸上贴白纱布的人，他们说日本话，肯定是日本人。”
欧阳功名点点头。一切都清楚了，不用说这一定是桥野龙一的“杰作”。
杨杰没有死，从当时发生的情况看，他应该失去了与妹妹的联络，现在自己被神秘眼盯死，无法去“沪上人家”旅馆与妹妹联系，再让阿宝去？
他把目光投向阿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