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章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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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跟你走。”她否定刘文津的说法。

当此人出现时,她怀疑是敌人的阴谋,现在,她不得不信。

因为此人跳下月台,沿铁轨向车站外走,如果是敌人,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带着她从车站的出站口走呢?他没有什么可担心,这里可是日本人的天下。

再说,月台下面就是铁轨,如果这是圈套,她和刘文津可此接着铁轨迅速逃离,消失在茫茫人海中。所以,如果说此人是敌人,完全不符合逻辑。

唯一有出入的地方是,她在德制站被告知是在出站口有人拿书联络,但此人是在月台上。

她没有计较此事。

地下工作瞬息万变,计划随时会调整、变更。

男人微笑地转身,说出自己的姓氏,“我姓曲,叫我曲先生。”伸手要替欧阳云月拿行李。

“不用,我自己来。”欧阳云月跳下站台。

曲先生又向刘文津伸出手。刘文津拉着脸,一动不动。

“走吧,我们不从出站口走,我们有确切消息,敌人在那设有埋伏。”曲先生指着铁轨继续说道,“沿着铁路线走一华里,我们有同志在那里等。”

“我不去。”刘文津咬着嘴唇。

他担心这是一个圈套,无论国、共,若知道他投降日本人,他都会被就地正法。

欧阳云月忿忿道,“不去就不去,谁稀罕。”

她率先迈开步子。

曲先生奉命来接欧阳云月,对刘文津去不去无所谓。他跟上欧阳云月,没几步回头对刘文津说道,“上海很大,小心迷路。”

刘文津慌了,没想到欧阳云月竟然如此决绝,这一走,他恐怕再也找不到欧阳云月。如果欧阳云月就此失踪,桥野龙一肯定会把他送回七三一部队,那后果可不是他所能承受。

他回头看了眼,想让宗庆大江替他跟踪。奇怪,短短十来分钟,宗庆大江不见了,也许是走丢了。

刘文津不敢再耍性子,望着渐行渐远的俩人,以及空荡荡的月台,他慌忙朝欧阳云月方向跑去。

“等等我。”他喊着。

前面俩人站住脚,等刘文津跑近。

刘文津大口喘着气,跑到跟前,正要说话,突然,一声枪响传来。

曲先生勃然变色,把书随手一扔,“快走。”

刘文津这次没有如何怨言,加快脚步紧跟着欧阳云月。

走了大约一站地,曲先生从一处开口的铁丝网钻过,上了路基。他要欧阳云月他们等会儿。

“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?”刘文津悄悄问欧阳云月。

“不知道。”

刘文津不相信欧阳云月这话。不知道?不知道你能跟着他?

他心里忽然发毛,悄悄把手握在裤兜的手枪枪柄上。

“老子就是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。”他想。

不大工夫,曲先生回来了,他在路基上朝他们一挥手,欧阳云月和刘文津迅速跑出铁道,来到马路上,一辆轿车停在不远处,发动机嗡嗡作响。

“快,上车。”曲先生低声喝道。

仨人刚一上车,汽车立刻驶离。

阿宝从桥野龙一眼皮下溜走,马不停蹄直奔大光明电影院,半路实在是饿了,从街边卖小笼包的摊贩那里买了两屉,用没卖出的报纸包裹好包子,装进报袋,手里抓着五个。

不久前,他目睹了火车站前发生的激战,心里沉甸甸,站在身后的那个男人被打死了,一刻钟前男人还活着。

他什么都不明白,但似乎又什么都明白。矮个子老头、脸上贴纱布的人是王导演特意叮嘱要尽量避开的人,显然他们是坏人。而这俩人会说日本话,自然是日本人,这令阿宝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。

因为,他恨日本人。

五年前,也就是一九三七年的十月底,他七岁,记忆刚刚成型。他看到大人们,包括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眼含热泪,痛骂日本人。等他再大一点才知道,原来日本人在四行仓库与中国人打仗,打死了很多中国人,不仅如此,再后来,另一座城市南京,更多的中国人被杀。自此,日本人是坏人这个概念植入他幼小的心灵。

必须赶紧去找王导演,告诉他,自己看到了那俩日本人。

“宝山路”出现了一幅特殊的景象:一个身体单薄的小男孩,流着鼻涕,边跑边往嘴里塞着包子。

一辆福特轿车停在静安寺路的苏伯弄堂把口处。曲先生从副驾驶位置推门下车,他看了看旁边一家门框上悬挂“沪上人家”的深棕色木质牌匾,对正下车的欧阳云月说道,“你们就住这。”

“沪上人家”是一个中等规模的二层旅店,上下二十间客房,公用一个水房、一个锅炉房,男女厕所各一间。这些公共设施都在第一层。

从这里步行到大光明电影院仅需一刻钟。

欧阳云月和刘文津从汽车后备箱取出行李,正要进旅店,忽然从边上蹿出一个滚铁环的小男孩儿,不留神一下子撞在刘文津身上,刘文津猝不及防,趔趄了一下,铁环东倒西歪滚向一边。

刘文津忍不住呵斥。他心里本来就不痛快,加上劳累和饥饿,失去往日风度。

欧阳云月虽然对刘文津不满,却也理解,叮嘱小男孩注意安全。

小孩向刘文津鞠躬,捡起铁环跑了。

曲先生带着欧阳云月和刘文津走进旅馆登记入住。

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。俩人登记完,各领钥匙上二楼放行李,曲先生在楼下等候,仨人要一起出去吃饭。

刘文津没有进自己房间,而是随欧阳云月到她的屋子。

“欧阳,你必须告诉我,这姓曲的到底是什么人?”刘文津把行李往地上一扔,瞪着欧阳云月。

这一路给他憋坏了,说姓曲的是自己人,可军统似乎就没这号人物,说是地下党的人,可欧阳云月看上去和此人并不熟,这稀里糊涂的走了一路,他几乎成了傻子。

“军统纪律第三条是什么?”欧阳云月板起脸问。

“别跟我谈纪律,我不是今天才加入军统。欧阳云月,我有充分理由相信你通共,而且叛变投降日本人。”他倏然从裤兜掏出枪,对着欧阳云月。

“胡说八道。”欧阳云月愤怒地反驳,“刘文津,你最近的表现倒像是叛变投敌。”

“我叛变?”

他怒了,用力扯开衣领,露出胸部。那是皮鞭和烙铁施虐后留下的印记,坑坑洼洼,惨不忍睹。

“欧阳云月,你是不是认为这是敌人对我叛变的奖赏?”

欧阳云月哑口无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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